阿蝠

第四章  灿如烟火

 

 

尼克到达庄园的时间不算晚，但当时庄园里已然有很多来自各处的不速之客，他强烈的好奇心让他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看见飞驰而来的汽车，以及衣着华美的俊男靓女，还有在门口附近衣着整齐的侍者。

尼克以前也参加过类似的宴会，只不过那些宴会没有这场宴会这般盛大，而且气氛往往也更严肃些，是断断不会出现眼前这般类似狂欢的景象的，这显得未免太放肆了些，反倒衬得这宴会有些异样地怪异，尽管下午那位园丁的警告还让他心有余悸，但这并不影响尼克此刻内心的雀跃。

尼克随着人流一起涌向宴会入口，他想停下脚步向侍者出示自己的请柬，但他却被攒动的人群挤得停不下来，他发现侍者更本没有注意过他手上的请柬，而他身边的所有人更是直接冲进了庄园中，这让尼克茫然了一会儿。

庄园里人声鼎沸，尼克时不时地能看见不少熟悉的面孔，大多是和他乘同一班火车上下班的人，这些人都在积极努力地向别人推销自己的产品，他们坚信只要自己够努力，就能将这些看起来就很有钱的人口袋里的钱挪进自己的口袋。可尼克知道，口袋里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吝啬于将自己的口袋向别人打开。

庄园里到处都是扎堆的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跳舞或者说着些惹人发笑的事，他们手里端着酒杯在尼克身边来来往往，让尼克有些不自在。尼克没有女伴，一方面是他在东部根本不认识什么朋友，更别提是愿意做他女伴的人了，他一向不精通于此道；另一方面，尼克只是抱着应邀来与传说中的盖茨比见面的，他的本意就不在于舞会，所以自然就没有考虑到要邀请女伴出席的重要性。

尼克在人群中穿梭，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让他躲开喧闹的地方，或者他也在希望自己可以幸运地遇到那个神秘的盖茨比先生，最后他在一个不算偏僻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摆满了鸡尾酒的小桌子。

尼克端着一杯看起来不错的鸡尾酒，半靠着桌子旁的装饰用的柱子，他眼神四处看着，却没发现随着他重心的转移，他身后的柱子在慢慢倾斜，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尼克心里已经想象到了跌倒后出糗的尴尬场面，甚至还在挣扎时将手上杯中的剩酒倒在了身上，感觉到胸前一凉，尼克只能认命地闭上了眼。

预料中的场面没有发生，因为有个人替他顶住了柱子，顺便还扶住了他，尼克转身打算感谢对方，却发现下午和他聊天的那个园丁正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些担忧。“嘿！詹姆斯，没想到能在这看见你！”尼克将手臂从对方的手里收回，解开外套仔细查看衬衫上的酒渍，白色的衬衣显得酒渍更为明显，尼克只能摇摇头表示可惜。“刚刚谢谢你，不然我非要在这儿丢人了。”尼克将手里的空酒杯放回桌子，看着面前的友人说道。

盖茨比从尼克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但他没有上前主动去找他，毕竟盖茨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向尼克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比较好。盖茨比看着尼克在人群中游走，好奇的双眼四处打量，他脸上的笑意和尼克上扬的嘴角都没消失过，直到他瞧见尼克可能会跌倒受伤这才现身帮忙。

盖茨比眼疾手快地扶稳了柱子，也扶住了尼克仰倒的身子，很快尼克就站稳了，他看着尼克解开纽扣，看见衬衫胸口一片酒渍。听见尼克叫他詹姆斯，盖茨比笑着回道：“不客气，你还好吧？我还以为你喝醉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呢。”盖茨比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尼克接过去一脸疑惑，盖茨比笑着指了指尼克胸前的酒渍。

“我刚来怎么可能就喝多了呢？你可别小看我，我酒量还是不错的，不信咱们比一比？”尼克显然是对付不了胸前的酒渍，他擦了两下就将帕子收了起来，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又拿起另外一杯酒递给盖茨比，盖茨比接过酒杯却没喝。“哈哈，你的酒量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的酒量可不是很好，我可不想被扔出去。你喝慢点，这酒虽然不醉人，但喝急了还是有点伤身的。”盖茨比看见尼克打算一口饮尽鸡尾酒，便急忙阻止了他，庄园里的酒都是好酒，但豪饮的话还是担心会伤身，而且盖茨比猜尼克一定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酒对身体更不好。

尼克没听盖茨比的话，还是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他笑着向盖茨比展示空酒杯：“还记得当兵的时候，冬天喝酒取暖，那酒才叫烈。”盖茨比只笑着耸耸肩：“我酒量不好，取暖只能裹紧衣服，看着别人将一瓶威士忌分喝干净。”

“你也是收到盖茨比先生的邀请来参加宴会的吗？”尼克拉着盖茨比另外找了个地方闲聊。“不，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不请自来的，我只是今天工作完时间已经晚了，就顺便留下来了。”盖茨比注意到自己的戒指，有些担心尼克会看到，再加上他还另有安排，所以现在他打算借口离开了，“我必须要离开一会儿了，我好像看见管家在找我，可能是要给我结算工资了，等会儿见，尼克。”

尼克还没得及再说什么，就看见盖茨比离开的背影，没了熟人，尼克只能继续闲逛，但没过多久，他又看见了一个熟人——乔丹·贝克，她一身不算特别奢华的晚礼服将她修长的身材修饰得更加匀称，尼克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酒，乔丹接过酒杯就顺势挽住了尼克，两个人顺着楼梯走向人群。

盖茨比匆匆离开，他避开喧闹的人群并且随手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了管家，脚步匆匆地就回到三楼的书房，管家去邀请贝克小姐到书房来，而盖茨比忐忑地在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乔丹出现，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心虚感，那种感觉强烈地提醒着他让他赶快离开，这种感觉在上一次在酒吧看见汤姆时也出现过，和上次一样，盖茨比这一次也选择了逃避。

盖茨比等了一会，略收了收自己的思绪与情绪，乔丹随着管家就进到书房了，盖茨比转过身，脸上又挂起真诚的微笑，绅士又不失风度地替乔丹拉开椅子。乔丹对眼前的男人明显很好奇，可是身为女人的矜持让她不得不收回看着对方脸庞的目光，高雅地端坐着，微侧着身子看向盖茨比。

盖茨比微笑着低着头，无意识地摸索着右手小指上的戒指，挥手让管家退下，他这才走近乔丹，上一次也是在书房，乔丹也是这一身礼服，他也是一样忐忑的心情，但又有什么好像不同了。盖茨比没来得及细想，乔丹就开口了：“盖茨比先生？”“你好，贝克女士，恕我冒昧，我请管家邀请你来这里，是有些事情打算与你商讨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盖茨比替乔丹倒了一杯酒。“不会，盖茨比先生，感谢你的邀请，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将要和我说什么，但是我想我可以为你做些什么。”乔丹接过酒杯，礼貌地微笑着。

“事实上，我们曾经见过，贝克小姐。”盖茨比看着乔丹，对方一脸疑惑，显然没想起来，盖茨比提醒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军官呢。那时候谁又能想到，我现在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了呢？”乔丹经过提醒，恍然间竟也想起来某些事情。

尼克在乔丹被老管家请走了以后就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心里还想见一见那位神秘的盖茨比先生，但又不知去哪里找他，早知道该跟着管家一起去的，尼克如是想着。尼克站在楼梯上，欣赏着院子里疯狂歌舞的女人和男人们，耳边的乐曲不知道是什么曲子的变调，伴随着整个庭院里的笑声，还有空气里的香水味道和甜腻的酒水的味道，仿佛将尼克熏得也有些醉了。

尼克正欣赏时忽然被人拍了肩，转过脸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岁数，黑色的西装显得对方身材修长匀称，对方带着笑意看着他，说道：“你好，我叫哈利，我以前从未见过你，你是第一次来吗？”“你好，我是尼克，我刚刚搬来没多久，第一次参加宴会，你呢？”男人走到尼克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院子里，说道：“来过几次，不过我不太喜欢，太吵。”男人指着自己的耳朵开玩笑，尼克笑了。

“抱歉，也许这样问会有些失礼，但既然你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那你为什么会参加呢？”尼克心里很喜欢这位有趣的男士，他和那名叫哈利的男士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交谈着。

“让我感兴趣的不是宴会，而是举办这宴会的主人，也是这座庄园的主人——盖茨比先生。”哈利没有介意尼克的问题，他笑着回答尼克，“没人知道盖茨比先生来自何处，又曾经在哪里就读，他仿佛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关于他的过去，这里的人有无数种猜测，可谁也没办法肯定，谁会不感到好奇呢？”

“天哪，这太奇怪了，这么多人参加他的聚会，却没人在乎他是谁。”尼克有些意外，哈利却耸了耸肩，然后说道：“他们只会在乎这里的酒够不够好，而聚会主人的故事那不过是喝酒间的话题之一罢了。”

“那关于盖茨比先生，他们又有什么猜测呢？”尼克没有忍住好奇问了出来，而哈利放下手中的酒杯，先是四顾了一圈，然后才说道：“什么样的都有，有人说盖茨比先生是位家世显赫的王爵，还有人说他继承了某个不知名的贵族遗产，甚至还有人猜测他是个残酷冷血的杀手，可是谁也没能说服谁，所以到现在他仍是一个谜。”

“那你呢？你觉得他是什么人？”尼克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问哈利，哈利却故作神秘的说道：“那只有我见到他才会知道。”

盖茨比送走了乔丹，他不太记得自己向乔丹说了什么，大概也是和上一次差不多，但他又觉得隐隐有些不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只觉得有些胸闷。盖茨比一口饮尽酒杯里的威士忌，想扯开领口但想到等会儿还要去见尼克，又放弃了这个打算。

等盖茨比再出现时，尼克身边除了乔丹以外，还有两位男士，一个是乔丹的护花使者，一个就是前来搭讪的男人，四个人也不知是在说笑些什么，盖茨比只看见尼克身边的那个男人近乎半靠在尼克身上，他刚想做些什么，四个人就已经打算换个地方聊天了。

盖茨比见尼克要离开，便急忙赶过去，顺手还拿过旁边服务生手上的托盘和酒，等盖茨比靠近后，这才听见他们在讨论这座庄园的主人，神秘的盖茨比先生，也就是他自己。盖茨比故意将手中的托盘伸向尼克，尼克正在与身边的男人聊天，并未在意就拿了一杯酒，还津津有味地向对方说自己是唯一被邀请来的客人这件事，盖茨比有些郁闷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隐瞒身份接近尼克。

不知道是谁说烟火将要开始了，盖茨比忽然想起上一次他在尼克面前坦白身份正是这个时候，于是这一次，他也不出意料地找到了个好时机。

尼克离盖茨比很近，近到对方呼吸时喷吐出的气息都能感觉到，尼克身上的酒味淡淡的很好闻，此时盖茨比无比庆幸自己今天选择的古龙水味道并不浓郁。

尼克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看起来两个人就像是情人一般耳语，哪怕尼克甚至都没有认出身边这个人是“詹姆斯”，但盖茨比还是很开心的，他看着尼克的侧脸很开心地露出了微笑。

盖茨比向前多走了几步，故意背对着尼克，他计算好时间，当烟花在夜空里绽放的那一刻，他向尼克坦白了。

“我就是盖茨比，我的朋友。”

盖茨比看着尼克吃惊的表情，还有他眼睛里倒映出烟火的璀璨颜色，笑容不由得更加灿烂了。

尼克没有责怪盖茨比的隐瞒，事实上尼克一开始有些拘谨，直到盖茨比向他开玩笑，他才慢慢放开了，两个人还约好了明天去试飞盖茨比新买的一架水上飞机，对此盖茨比十分满意。

尼克最后还是在庄园待了很久，在盖茨比的坚持下，尼克还是吃了一些东西以安慰他的胃，他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有些醉了，虽然不至于胡言乱语，但反应也有些缓慢了，盖茨比好笑地看着醉醺醺的尼克，毕竟这机会很难得。

让管家送尼克回家，盖茨比也回到了卧室，庄园里还有不少佣人在做打扫，也有不少喝得太醉以至于不能离开的客人，也陆陆续续被安排到了客房休息。

盖茨比坐在卧室阳台的椅子上，看着海面上的绿色灯光闪烁，海浪的声音他听不见，但隐约地竟能看见海浪翻滚着，这一刻，盖茨比的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