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蝠

第八章  往事不忆

 

 

 

 

敲响白色的木门，开门的是尼克，他眼中的惊喜像是一道阳光驱赶走了盖茨比的最后一丝犹豫，有些狼狈的盖茨比笑着问尼克：“我看起来，还好吗？”

“当然，好极了！”尼克笑着接过盖茨比手上已经布满褶皱的帽子和湿漉漉的手杖，侧身让盖茨比进了屋。

盖茨比进了屋子就站在客厅门口，却不愿再多走一步，他就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停地用手撩过自己的头发。尼克收好外套和帽子，他来到了盖茨比的身边，顺着对方的眼神就看见了，客厅中间那个花中精灵。

黛西丝毫没有察觉门口站着人，她优雅美丽的脸庞贴近娇艳的花朵，轻嗅着花朵的芬芳，花朵的颜色衬得黛西的容颜更加绝美，根本看不出一点时光流逝的痕迹。

盖茨比看着黛西，恍惚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有些深埋在岁月里的画面不经意间闪现，也可能是屋子里的花香让盖茨比有些陶醉，总之盖茨比傻傻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黛西转过身子来看见了盖茨比，他这才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相较于盖茨比的失礼，黛西愣了一会儿也就回过神了。

盖茨比落座在单人沙发上，黛西就坐在他的对面，而尼克在厨房忙活着，客厅里安静得很，盖茨比无意识地来回摩擦自己的戒指，显露出他有些紧张的心情。

“你还好吗？”黛西的声音还是那样地温柔轻声，好像是情人间的低沉细语一般，哪怕这话不过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黛西就是有这样的天赋让人为之情醉。

盖茨比以前很喜欢黛西的声音，尤其喜欢黛西在自己耳边的絮语，那是情人间特有的情趣。盖茨比仍旧爱黛西的声音，但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曾和尼克说过的，黛西的声音“有股子金钱的味道”。

“还不错，就像你看见的，我站在你的面前，带着一腔被时光辜负了的爱恋。”盖茨比看着黛西美丽的双眼，无需多说什么，他相信黛西是懂的，就像之前那样。

“抱歉，打扰了，茶泡好了。”尼克端着杯子闯了进来，有些未能说出口的话也只能再咽了回去，盖茨比对此庆幸无比。

茶是温热的，杯子中飘起一阵热气，花香掺和进去，就多了些缱绻的意味。屋子外的雨已不是很大，但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子里盖茨比不主动说话，在尼克与黛西的交谈中他也就偶尔说几句，好让局面显得没那么尴尬。

三个人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尼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他很识趣地打算将自己的屋子留给盖茨比和黛西，好让这两个人有些机会一诉衷肠。

尼克站起身说道：“我出门去买些东西，你们继续，别让我打扰了你们。”盖茨比看起来像是要阻止的样子，但他却没继续动作，而黛西仿佛丝毫没觉得屋子里只有她和盖茨比有什么不妥，她浅浅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

尼克走到玄关处穿上外套，就打算跑出去给盖茨比和黛西留个私密的空间，但盖茨比却拉住了他，手里是盖茨比递过来的一把伞，尼克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个不小的错误。尼克笑着接过伞，向盖茨比道了声谢，盖茨比却咬着唇不说话。

“你快进去，黛西还在里面，这是你等了很久的机会，你不能就这样浪费掉。”尼克扶正自己的帽子，扣上外套的扣子，看向仍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盖茨比。

“我知道……”盖茨比是知道自己不应该耽搁太多时间的，他应该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让黛西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逃。盖茨比总觉得，自己离黛西越近，他就越透不过气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紧紧包裹着，没有致命的危险，却总叫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盖茨比递给尼克的是自己的伞，上一辈子尼克也是忘记带了伞，匆匆离开给他们留下空间聊天，自己却无处可去，只能在树下淋了好几个小时的雨，值得庆幸的是尼克没有感冒。当然，这一切都是后来管家无意间说出来的，而上辈子那个盖茨比却也没有多想什么，现在的盖茨比只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楚感久久不去。

尼克关门的声音催促着盖茨比尽快回到黛西的面前，他需要向黛西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完美，这样他才有机会去重新获得那份失落在记忆里的美好爱情，本该激动的心情此刻却被一种莫名的疲倦感包围着。

黛西正坐在沙发上小口地喝着茶水，她的笑容伴着花香让盖茨比的心开始微微颤动起来，让盖茨比的内心暂时抛却了一切，又重新恢复了些侃侃而谈的勇气。

“黛西，很久没见，看起来，你过得不错。”盖茨比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力量倚靠在手杖上，好像这样做能得到些依靠似的，看起来他也的确更有了些信心。

“是的，我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盖茨比？”黛西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柔软的身子靠在沙发上，姿态就像是曾经依靠在盖茨比怀里，是那样地优雅而迷人。

“我想你是知道的，关于我，关于盖茨比的某些事情。”盖茨比开始渐渐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事实上，我就住在隔壁，我没想到你会认识尼克，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是啊，我也曾听说过盖茨比先生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位盖茨比。如果没有尼克的邀请，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面的，汤姆一向不太赞成我来西边这里，他总认为这里住着一群意图挤进上流社会的蛮人。”黛西说着些随意的话，她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所说的蛮人也包括了眼前的盖茨比和离开的尼克，那天真烂漫的表情让盖茨比无法去计较什么。

“那不过是别人的谬赞而已，我只是不太喜欢一个人，你知道的，那么大的屋子。”盖茨比笑着回应，他预感到自己和黛西之间的关系无法再回到以前那样，不是意味着黛西对他不再有吸引，只是盖茨比还是无法忘怀上辈子某些不太美好的记忆，还有黛西所做的一切。

盖茨比认为那些不能完全怪罪于黛西，谁也不希望那样的惨剧发生，黛西所做的不过是保护自己罢了，哪怕代价是去伤害盖茨比。

“杰伊，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那么做，你就那样离开了，我……我不知道……我很抱歉。”黛西看了一会儿盖茨比之后才开口，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悲伤，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盖茨比却听懂了。

“不，不用抱歉，离开你是我的错，我只是愚蠢地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更好的，虽然我现在的确做得还不错，但这不能说我之前的选择就是正确的。”盖茨比坐到了黛西身边去，两个人间还默契地保持着某些距离。

“我们都做了件傻事，杰伊，我们都是。”黛西望着盖茨比的眼神带着些眷恋与不舍，让盖茨比的心都快融化了，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有更近一步。

“我听说你和汤姆过得很好，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我知道你和贝克小姐交好，我曾和她交谈过，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就像是曾经的你，盖茨比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是的，我和汤姆的女儿，她叫帕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儿。”黛西提到自己的女儿就变得更加温柔，但她强调了汤姆的存在，就像是在提醒盖茨比与自己之间的界限。

黛西一边在拒绝着盖茨比的接近，比如她不停地在提及汤姆，这是她如今应该做的，但她却又不停地在提及自己与盖茨比相爱的曾经，这无疑是在给盖茨比以微弱的希望，就像是码头上的绿光，能看得见，却永远无法触碰。

这一切，上辈子的盖茨比没有看透，愚蠢的他只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希望，而这辈子，盖茨比却意外地看见了希望之外的东西，那是带着尖刺的危险与诱惑。

盖茨比早已经记不清自己上辈子这个时候和黛西聊过什么了，他只记得那时的自己很开心，和黛西说些琐碎的往事便可以大笑，而他现在却做不到，他希望更多地看到现在和未来，而不仅仅是无法挽回的过去。

屋子外的雨还在下，尼克也离开有些时候了，屋子里弥漫着的花香还没有消散，茶几上的茶已经变得有些凉了，而盖茨比和黛西之间的话题也进行得没有想象中那样顺利。

开门的声音意味着尼克终于淋够了雨回来了，也许是错觉，盖茨比都觉得有阵凉意闯了进来，将这满屋子的花香卷走了一二。

黛西还在轻声地说着些什么，而盖茨比却一个单词也没听进去，尼克带着一身水闯进了客厅。尼克的表情中的歉意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严肃，笑意挂在他的嘴角，雨水从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滴落，看起来有些狼狈。

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尼克要比现在狼狈许多，毕竟那时候尼克并没有带伞。而这辈子就算盖茨比给了尼克一把伞，尼克也将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盖茨比倒是有些好奇尼克是如何做到的了。

“我想我应该没有打扰你们吧？我的意思是，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你们还想继续聊些别的，可以另约个时间的。”尼克不好意思地朝着客厅里的两个人笑了笑，他是看见黛西家的司机已经到了，这才进来提醒黛西该离开了。

“当然，我该离开了，真没想到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很感谢你的款待，希望下次能有机会再聚。”黛西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她的话是对尼克说的，但却一直看着盖茨比。

“和你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我也同样感谢。”盖茨比牵起黛西的手，绅士地在黛西的手背上烙上一吻，却没有给予更明确的邀请，比如像上辈子盖茨比邀请黛西去他家参观一样。

盖茨比站在客厅里看着早就冷掉的茶水，黛西离开后客厅的花香都淡了不少，尼克要送黛西所以和黛西一起去了屋外，屋子里只有盖茨比一个人，莫名的疲倦感向盖茨比袭来，让他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