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蝠

第九章  我的朋友

 

 

盖茨比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客厅里，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没多久，尼克就带着些泥泞回来了，他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的心情应该还不错，但盖茨比的心情可算不上愉悦。

盖茨比的确如愿地见到了黛西，甚至和她很开心地聊了很久，但黛西的表现却有种隐隐的疏远，盖茨比认为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表现，至少他没有和上辈子一样表现出一种一意孤行的决心。

尼克的热情衬得盖茨比表现得更加懈怠，仿佛这次的见面并非是盖茨比所希望的一样，这让尼克有些困惑，他看着盖茨比带着有些难以理解的表情，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怎么好。”

“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有点犹豫，黛西，不，不是黛西，是我的问题。”盖茨比的手放在膝盖上有些微微颤抖，他在犹豫，犹豫是否该向尼克坦白，虽然只是部分地坦白。

“盖茨比，你表现得很好，黛西看起来很开心，这正如你所期待的。“尼克就坐在盖茨比的面前，表情是那样地温柔与专注，微微翘起来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是那样地美好。

“不，我指的不是我的表现，尼克，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我想见到黛西，这是我五年来一直所期待的，但是她现在过得很好，丈夫、女儿，但是不应该有我，你懂吗，尼克？”盖茨比努力地想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可惜做得并不是那么好，幸好尼克还是听懂了盖茨比的意思。

“你爱她，盖茨比，对吗？”尼克的手覆在盖茨比的手背上，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盖茨比在尼克的安慰下平静了下来，他看着自己被尼克抓住的手，微微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我不知道，也许，但……我不敢保证，我还……爱着她。”盖茨比沉默之后的答案，还是不确定地犹豫着。上辈子的盖茨比如果被问到这个问题，绝对会给予一个十分肯定的回答，哪怕那时候的他同样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这辈子的盖茨比不敢确定地回答，因为他的信仰开始动摇了，他不确定真正的黛西是否值得自己去爱。

是的，正真的黛西，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单纯的、可爱的姑娘，而是现在这个已经成为别人妻子、母亲的女人，虽然她仍然是那样地充满魅力与优雅，但有些东西早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逝去。

“如果你告诉我，你爱她，那我想我一定会和你说，‘勇敢点，你一定能成功的。’但现在，你自己都不确定，我又能怎么办？”尼克有些生气，但盖茨比却不太清楚他生气的原因，所以盖茨比只能看着尼克，直到尼克放弃般地叹了口气，微微沉默，尼克又开口了。

“我犹豫过，犹豫着是否该将黛西邀请到我这里，来见你，但是贝克告诉我，你是那么地爱她，甚至我一度认为，认为你可以给黛西真正的幸福。”尼克向盖茨比坦白，他无意识地加重了“爱”“幸福”等字眼。

盖茨比看着尼克的眼睛，神色之中的犹豫已经退去几分，他缓缓开口说道：“那是贝克小姐告诉你的故事，是她愿意相信的某个角度的故事，但你不能否认，我事实上不过是个试图破坏别人婚姻的混蛋，我正在做的不过是……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

“你不一样，盖茨比，至少……至少你没有背叛。”尼克皱着眉看着盖茨比，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期待，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神情仿佛是在向盖茨比确认什么一样认真。

“没有，我没有背叛，尼克。”盖茨比的回答让尼克松了口气，但盖茨比又低下了头，语气有些飘忽，“我连背叛的资格都没有，我不过是个曾经抛弃过她的人。

盖茨比阻止了尼克几乎是下意识脱口的否定：“你不能认为，我可以将黛西从她那‘悲剧’的婚姻里拯救出来，毕竟，我曾是那个一手送她走入婚姻坟墓的人。当我决定不回来的那一刻，我实际上就已经背叛了黛西，不是吗？”

尼克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只能沉默，他想告诉盖茨比这不是他的错，但尼克却想不出如何劝慰盖茨比，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倾听者，任何劝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当我在枪林弹雨里拼命时，我想只有活着回去见她，告诉黛西我多爱她，这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我唯一的愿望。后来战争结束了，但我开始犹豫了，我怕我配不上她，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想等我变得配得上她的时候再去见她，我以为我可以的，但等我再得到她的消息，就是她和汤姆·布坎南的那场婚礼……”

盖茨比的声音在屋子里很清晰，这是他第一次在尼克面前坦露自己的过去，这让他有点紧张，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微颤的双手暴露了他的心情。

“我想，汤姆是爱着黛西的，至少曾经是，贝克告诉我，他们也曾经很是恩爱，直到……”尼克说得很慢，然后停住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往下说。

“直到他有了情人？”盖茨比扯了一个笑容，他的身体靠在沙发上，看起来轻松了一些，“这是摆到明面上的秘密，尼克，你不必为此而烦恼。”

尼克看起来并不吃惊盖茨比知道汤姆有情人这件事，在他看来之前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所以他微微点了头，虽然并不是他告诉的盖茨比，但尼克仍然有种背叛汤姆的罪恶感。

“我觉得汤姆还是爱黛西的，你知道吗？就在几天前，我和他去见了默特尔女士……就是他的情人，我们甚至一起去了城中的一家宾馆，那天整个下午，我们都在那里。”尼克在回忆着，他仍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情人这个词，再加上那个下午的某些经历对他而言，有些过分羞耻，所以他说话时，竟带着一些羞涩，“默特尔女士和汤姆最后大吵了一架，就为了黛西，汤姆甚至动手打了默特尔女士，当然，我并不赞同他这样做。”

尼克说道最后，表情严肃了起来，他认为汤姆做得有些过分了，但他当时早已在药物的作用下理智出走，哪有时间去制止那场闹剧呢？

“也许你说的对，他们之间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盖茨比的神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原本的打算，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

“但是你不可否认，现在黛西需要有人帮她，在自己丈夫出轨了的情况下支撑着她，哪怕那个人并不是你。”尼克犹豫了半天开了口，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在帮助黛西开解心结的情况下，顺便帮盖茨比圆梦，至于两个人是否会重新在一起，这并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他只是希望，黛西和盖茨比都能好好的。

盖茨比看着尼克，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不知道两个人在心里想着什么，只知道屋子里是一片沉寂，连花香似乎都已经消散干净了。

“我听人说过，多出来走走会让人的心情变好，我想我应该邀请黛西去我的庄园看看，也许那能让她的心情好一些。”盖茨比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真诚，仿佛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从未发生一样。

“当然，你花园的那些花朵很漂亮，黛西一定会喜欢的，也许我们应该介绍Abel给黛西认识，她也一定会喜欢的。”尼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笑得也很开心。

“Abel？”盖茨比疑惑地看着尼克，这显然是个陌生的名字，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盖茨比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哈哈，你见过它的，你不记得了？”尼克向着盖茨比眨了眨眼睛，笑容带了些坏笑，“就是我养的那只调皮的狗，感谢伟大的盖茨比先生没有吃了它。”

“个头太小了，我需要它再长大一些。”盖茨比耸了耸肩，回应着尼克的玩笑，“它不在屋子里？”

“不，它总是偷偷跑出去了，事实上它已经丢了好几天了。”尼克制止了盖茨比打算在屋子里寻找小狗的打算，“黛西挺喜欢小动物的，我记得她曾经养过一只猫，白色的，很好看。”

盖茨比没有多说什么，他转头看向窗外，一会儿他在尼克的注视下站起了身。盖茨比身上的雨水已经干了，看起来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狼狈了。

盖茨比朝着尼克展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尼克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两个人就站在客厅中，尼克一头雾水带着疑惑，而盖茨比看起来心情却很好。

“明天，我将邀请你和黛西来参观我的庄园，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尼克·卡拉韦先生。”盖茨比很正式地向尼克发出邀请，真诚的笑容让人无法拒绝。

“当然，这也是我的荣幸。”尼克皱着的双眉很快舒展开，笑意也渐渐爬上了嘴角，他欣然接受了邀请，“我等会儿就给黛西打电话，我想她也会接受你的邀请的，盖茨比先生。”

盖茨比跨出一步抱住了尼克，尼克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也回抱了盖茨比，这个拥抱的时间并不长，两个人默契地很快分开了，盖茨比礼貌地表示自己该离开了，尼克跟着盖茨比来到了玄关。

盖茨比的雨伞被尼克放在了衣架旁，雨水顺着伞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大片水渍，盖茨比并不打算带走它，所以拒绝了尼克递过雨伞的打算。

盖茨比打理好自己的头发，就将自己的帽子戴上，看着墙上的镜子调整了一下，然后接过尼克递来的手杖，确认自己和一开始来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了，盖茨比这才打算离开。

尼克看着盖茨比离开的背影，他正准备回客厅收拾一下，却没想到盖茨比去而复返，他疑惑了一下，以为是盖茨比漏了什么，问了一声，盖茨比却摇摇头，尼克只能站在门口，等着盖茨比开口。

盖茨比眼神有些闪烁，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对尼克说了话：“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你该叫我杰伊了，尼克。”

“如果这是你要的，当然，杰伊。”尼克吃惊了一会儿，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地灿烂，没有拒绝盖茨比的要求。

“那明天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