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蝠

第十一章  梦的终点

 

 

 

 

“但是你必须回答我，黛西。”盖茨比捧起黛西的脸颊，眼神专注而深沉，“你愿不愿意和汤姆离婚？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和我一起离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哪怕我将会是一无所有？”

黛西愣住了，她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消逝，但眼神已经折射出吃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和汤姆离婚这件事，现在盖茨比提出来了，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离婚？哦不，杰伊，我不能这么做……帕米，帕米她需要汤姆。”黛西下意识地就否认了，甚至说了个谎来逃避这个问题。

盖茨比的眼神开始蒙上悲伤的情绪，虽然早就知道黛西绝对不会同意，但当他真正听到黛西的回答时，盖茨比还是感觉有种遗憾与失落。其实盖茨比很早就已经意识到，他从来不是黛西的选择，哪怕他自认为自已已经拥有了挽回黛西的一切，黛西也只会将他看作是一个临时的依靠，而汤姆才是她的唯一的目的地，虽然黛西也不一定是真的爱汤姆。

上辈子黛西在他里抽泣、低语的样子盖茨比一直无法忘记，正是因为黛西的脆弱让盖茨比奋不顾身地靠近绿光。哪怕后来他意识到黛西从来没给过他一点点承诺，他也没有后悔过。

盖茨比看着眼前依旧美丽的黛西，最终垂下了眼睑，等再睁开时，他眼里的迷恋与爱意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放开了黛西的脸庞，也最终放开了纠缠着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痴恋。

“黛西，你和汤姆的事情我不知道该去如何评价，我的确爱你，但是你也必须明白一点。”盖茨比在黛西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轻柔的声音包含了无尽的伤感，“你怨恨汤姆背叛了你，也怨恨那个让汤姆背叛你的女人，而你现在所做的，又何尝不是成为汤姆，我又何尝不是成为那个女人呢？”

“黛西，我想我不能再兑现我的承诺了，至少在你看清楚自己内心之前，我能做的只有让你更开心一点。”盖茨比看见了远处站着的尼克，看出了对方有些焦虑，盖茨比向他招了招手，向后退了一步放开了黛西，然后牵起对方的手向尼克的方向走去。

黛西不明白盖茨比的意思，她以为只是因为自己摇摆不定的选择让盖茨比后悔了，但她无法选择彻底离开汤姆，哪怕对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黛西还是无法彻底放弃自己现在所享受的一切，她允许盖茨比成为一个选择，也只是因为对方的深情与维持自己现在生活的可能。

盖茨比不再认识眼前这个黛西，而黛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黛西眼中的杰伊，是个英俊潇洒的军官，是个让她沉溺于爱情幻想的完美情人，却不是现在这个干着违法勾当的、年轻而富有的商人，但她从没去问过盖茨比，他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就和盖茨比从没想问过黛西为什么会充满金钱味道的原因一样。

事实上，盖茨比和黛西一样，都不过是耽溺在过去美好记忆中的人，区别不过是，黛西沉迷了一时就醒了，而盖茨比沉迷了一辈子。

 

“你们还好吗？”尼克有些担心地向盖茨比询问，他无法忽视两个人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氛。

“当然，亲爱的尼克，我们很好，你在担心什么呢？”回答的是黛西，她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哭泣过的样子，嘴角竟然重新挂上了一丝微笑，仿佛刚刚她和盖茨比之间的对话真的不过是简单的寒暄一样，也正是这种绝佳的掩饰，让盖茨比和尼克都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抱歉，让你等太久了。”盖茨比出声打破了三个人之间的沉默，也在不经意间放开了黛西的手，这让黛西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但尼克却没注意到，他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算作是对盖茨比的回答。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我来叫你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没打扰你们就好。”尼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确是管家拜托他来通知盖茨比他们的，但却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黛西很开心得几乎快要惊呼，至少她表现得很开心，她催促着盖茨比和尼克两个人快一点，自己脚步匆匆地就往门口的方向跑去了。

尼克想问盖茨比一些问题，但此刻明显不是个合适的时间，他只能深深地看了眼盖茨比，然后和盖茨比一起跟在黛西身后走向门口，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当尼克和盖茨比到达门口时却没看见黛西的身影，被告知黛西已经坐着汽车前往海滩了，盖茨比觉得黛西可能在躲着自己，所以他也没说什么。盖茨比看着管家准备的另外一辆车有些犹豫，最后他问尼克：“你想开车去还是走过去？”

尼克知道盖茨比的庄园靠近海滩，两个地方之间有一条不算宽阔的小路，他正打算找时间和盖茨比好好聊聊，所以很快就选择了和盖茨比走去海滩。

尼克和盖茨比并肩走在小路上，夏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的光影在地上晃动着，两个人踩着小石子慢步前行，最终是盖茨比打破了沉默。

“黛西希望我带她离开这里。”盖茨比稍稍转头看了眼尼克，很快就又转了回去，他不是没看见尼克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决定和尼克坦白他和黛西之间的事情。

“你同意了？”尼克没回头，他微微低头看着小路上的石子，随口问着，一点也不觉得惊讶的样子。

“不，我没有。”盖茨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停下了脚步，看着前面尼克的背影，盖茨比仍然很平静地说着。

“为什么？这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尼克很是吃惊地转过身，等他看见盖茨比平静的样子，吃惊消失只剩下疑惑，他往回走了几步回到盖茨比的面前，然后看着他。

“当然是的，但我意识到一件事，我无法否认我错了。”盖茨比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戒指，他低着头没有看尼克，“黛西，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黛西了。”

尼克无法反驳盖茨比，因为这一点他也意识到了，盖茨比早就对他说过，黛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金钱的味道”，之后他也很快发现了黛西的虚伪。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爱着黛西，黛西让我带她离开，我同意了，我唯一的要求是让她和汤姆离婚，她没有同意。”盖茨比没有等尼克说话，他自顾自地说着，“我愿意抛下一切，但她却不愿意，我又能怎么办呢？”

“她也许只是还没想好，你不能逼她去做选择，杰伊。”尼克的语气没有那么肯定，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说的理由，最后尼克也只能拍了拍盖茨比的肩膀。

“我和黛西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分开的时间又太长，在我眼里，她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可爱又纯真的女孩儿，但现在……我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盖茨比脑袋里回想着的是上辈子，不是某个瞬间而是很多画面，曾经被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那段回忆也变得模糊不堪，黛西可爱美好的身影像是泡沫一样最后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现在包裹在金钱与欲望里的女人形象。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黛西需要你，哪怕你无法再继续爱她，也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吧？”尼克不想去说服盖茨比什么，他明白盖茨比的想法，所以他更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但他仍然有些担心黛西。

“不会，但我能做的也有限，一切还都要看黛西的决定。”盖茨比的表情没有一开始那样严肃了，但也没有轻松多少，“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或许我也应该四处走走，好过守在这里看着海岸对面的她。”

“你做得很好，真的，相信我。”话虽然有些苍白无力，但尼克的语气很真诚，也很有说服力，这就是尼克的魅力。

盖茨比看了会儿尼克，然后笑了，熟悉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谢谢，尼克，你也很好，相信我。”

尼克看见盖茨比的笑容，不知为什么心里也轻松了下来，但盖茨比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又有些隐隐地紧张起来。

“事实上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黛西呢？我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的庄园，我的过去，甚至是我的名字，都是假的……”盖茨比故意以一种极其低落而又绝望的语气说话，低下去的脸让尼克看不清表情，“我不过是个私酒贩子，一个自命不凡的穷小子……”

尼克有些吃惊，他预感到自己将会重新认识真正的盖茨比，不愿聆听别人私隐的他此刻却有些激动，但是表面上尼克没有表现出来，克制而又礼貌地看着盖茨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尼克从盖茨比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包括盖茨比的身世和他成为盖茨比的经历，这一切对尼克来说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但他没有怀疑过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盖茨比诉说着自己过去的窘迫，以及现在光鲜身份下的肮脏，他也没有忘记告诉尼克自己开始设法抽身私酒交易的打算，他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

“如果黛西知道这一切，我想她连到这里来见我一面都不会来的，就像我之前才问过她，如果我一无所有，她是否会继续爱我，她犹豫了。”盖茨比很快就说完了他的前半生，他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尼克说些什么。

“相信我，你很好，杰伊。”尼克抱着盖茨比，他再一次词穷了，所能做的不过是给盖茨比一个拥抱，两个人很快分开，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交谈，继续并肩向着海滩走去。

夏日午后，阳光正好，海滩上人并不是很多，尼克和盖茨比很快就发现了已经换好衣服的黛西，两个人朝着黛西走去。

“你们来得太慢了，看见了吗？连海浪都在等着我们呢！”黛西望着湛蓝的大海，脸上的表情是蠢蠢欲动的微笑。

“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了。”盖茨比很歉意地对黛西笑了笑，黛西没说什么，只是催促两个人去换泳衣，却又拦下尼克，让他替自己拍两张照片。

盖茨比先去换泳衣，尼克在海滩上替黛西拍照，蓝天白云与大海成为最美的背景，阳光下的黛西优雅动人，这一切都成为了尼克相机里的风景。